前不久我读的一本书上提到,人类生物学的进化极为缓慢,需经过数十数百代的漫长进程,而人类的文化进化带来的生活方式变化却极快,这正是如今各种慢病的根源。的确如此,短短的三四十年间,我们生活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。
大家回忆一下,不到半个世纪,每天早晨和傍晚,长安街上壮观的自行车洪流,已经变成了汽车的“停车场”;人们不再步行或骑自行车上班、上学、购物,甚至可以足不出户地完成这些日常活动;进门找电梯,很多人连二三层楼都懒得爬;刚刚走出物质匮乏年代的人们,把钱大量消费在极易获取的不健康物品和食品上 ,如烟草 、糖、盐、油、肉、精米精面以及 各种高热量快餐食品……工作上呢?现在有些单位流行“996”“5+2”“白加黑 ”,熬 夜 成 了 家 常 便饭,睡眠被长期剥夺,睡眠障碍成了最流行的疾病之一。
那本书的作者说,尽管农业革命和工业革命给人类带来了诸多好处,但这些变化也诱发了许多健康问题。最为突出的就是“ 失配性疾病”——我们现有的与旧石器时代相比在生物学上变化不大的身体,根本不足以或不能够适应快速变化的环境和行为,从而导致的疾病。一个最简单的例子,人们连吃东西咀嚼的动作都越来越弱化,因此下颌骨没有充分发育来容纳牙 齿的排列,于是“ 智齿”成为儿童牙科常见的要处理的病痛。
现代医学技术正逐步延长着人类的预期寿命,但“带病生存”给人们带来痛苦和生活质量下降,甚至有时有生不如死的痛感,大量消耗着医疗卫生资源。
肥胖 、代谢综合征 、2型糖尿病、焦虑/抑郁……这些疾病的发病率都在不断攀升。这些患者以亿计数的疾病在原始狩猎采集社会几乎不存在,就是我从1965年考入北京医学院(现北京大学医学部),到毕业后在北大医院从医至上世纪90年代,都是十分少见的。
“失配性疾病”的源头是不健康的社会环境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/行为和人们基因的相互作用 。可是,当下应对其严峻挑战的对策也都是“失配”的,甚至舍本求末。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:
1. 把大量资源消耗在得病、复发和进入终末期疾病的救治上。非常遗憾的是,这是最烧钱的部分,对人类健康和寿命的贡献却是最微不足道的 ,权 重仅 为8%。决定健康与寿命,生物因素(包括基因和遗传)的权重为15%,环境因素为 17%,而权重最大的是生活方式和行为,占到了 60%。
2. 现代医学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是单纯生物医学模式,忽视甚至忽略“失配性疾病”的社会和心理因素。用单纯的生物医学模式无法正确认识、诊断和治疗“失配性疾病”,而十分容易产生科学主义和生物医学模式的迷信与崇拜。单纯生物医学模式对“失配性疾病”的挑战,总是显得极为无力。同时,单纯的生物医学模式自觉不自觉地夸大生物医学技术的效果,导致医生主导话语权,公众与患者处于被动位置。生物技术的不恰当使用、过度使用和滥用不仅消耗资源,而且严重损害公众健康与广大患者的利益,已成为医疗卫生领域的安全隐患。
3. 大量医疗机构与数百万医生坐堂行医,重治轻防或只治不防。没病的等得病,得病的等复发,前不防,后不管,医疗服务无头无尾,就相当于只卖汽车,不做售后服务。
重治轻防或只治不防,一个重要的根源是医疗的趋利 。药品 、支架 、手 术刀、机器人……患者很容易看到即刻的疗效,比如患了急性心肌梗死,支架放进去,影像显示血管开通,患者胸痛即刻缓解;而改变生活方式,做预防,是个花时间的慢功夫,不易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。
要控制“失配性疾病”对人类健康和生命的严重威胁 ,就要改变“ 主体 失配”。人们的传统观念是把个人健康押宝在医院和专家身上。医疗健康信息不对称,健康的主体是个人,是公众。健康是人生最重要的需求,健康是1,其余都是0,没有健康,一切都归0。当下的医生,也要从“以疾病为中心”转向“以健康为中心”,学习新的知识,掌握新的技能。
我们不可能回到计划经济年代,更不可能退回到旧石器时代,但要合理适度回归。例如管住嘴,迈开腿,吃动两平衡,保持或恢复理想体重,这些都是健康的重要标志。